君子小人论

Arrowkey/ 29 6 月, 2008/ 吹面不寒

易中天先生在和王志同学面对面的时候,说大话三国里的确是范了些错误的,对于一些见血的问题他倒是坦诚的,顺便也举了一个例子:讲三国的时候,易老对于曹操做了“真小人”的鉴定,并似乎有些溢美之词。听上去也却有道理,自旁观者的眼中,真小人的真性情,往往比伪君子要舒坦得多。不过后来,一位上海的编辑却致信指出,这种单纯偏颇“真小人”做法的危险性。大抵时说,这种真会使恶变得赤裸裸而毫无顾忌。秦晖先生也有一篇文章说:伪善是一种重要的社会功能。原本说得不错,有些道理,只可惜生不逢时,偏落入了跑跑跳跳的争论中,成了一坛子浆糊。

闲言且罢,我还是想说商学的。“经济学的前提假设人为小人,管理学则前提假设人为君子”。这句话是朱导于国际贸易课程上引述的。当时觉得很新鲜的说法,细想之来,却是很有道理的。朱导素是我很欣赏的老师了,这年头,作为一名青年女教师,上课上得一板一眼却不失生动,着实难得。更何况,有重临经济学课堂的感觉,而微观经济学,我一直以为是可以与我高中哲学课一样足可以引领一生的课程。

由这么一句格言不禁衍生一些感念来,经济学的初始是追求自由市场经济的,自由可谓西方经济学早期的核心思想,这无不与当时的历史条件相映衬。令人有几分讶异的是,这个人类最崇高和昂贵的梦想,却被设定由“小人”们驱动,尽管这里所指代的小人与道德范畴少相关。当然,深切地思考之后,便会明白这是比较妥当的,性善与性恶的争论存于道德界限,纵使千年争论也不能作最终了解。但还原于现实或者学术,向恶而生的假设要远比向善而生的假设实际得多。以暴制暴,向是我们所不提倡的,可奈这却是制恶之道中最有效率的。

早期自由经济的思想是如此的深刻,从专制公权走向普遍民权的西方社会是如此地害怕自由的再度沦丧,即使村野萧条、大厦将倾的时候,胡佛也放不下心中郁郁难解的自由市场情节。到此处,我们不禁感叹:历史的重轮,总试图证明一个个悲剧的不可避免。思想变革在来临的时候,往往比现实革命要更加决绝、冷酷、无情。它对于过去的害怕要远胜于对未来的期望。失去的平衡,往往需要另一种苦难来逆转。

经济学最重要而辉煌的思想莫过于:均衡。大多数情况之下,纯粹的均衡并非常态,甚至它的降临比昙花的开放还要短暂,但它必将与这凌空而过的流星交会,或只是一瞬之间,却不可避免。均衡,即使难以抵达,却也难以逃离。正如披着散发、弄着贝斯的小青年唱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在这一点上,自由经济的尽头,必将有一次轮转,均衡将抵达。无论是制度经济学还是信息经济学,都逐渐发现纯粹自由经济的可怖性。自由不会被终结,却将被遏制。“小人”之中将诞生“君子”。

制度经济学以研究外部经济(externalities)、公共产品(public goods)的搭便车(free-rider)和寻租(seeking rents),说明“小人”逐利行为对既有利益造成的额外成本,原本解决稀缺性的市场手段失灵,稀缺性带来的成本被人为放大,并且促生争夺的加剧,而争夺加剧再度提升成本……当一切陷入恶性循环,公共悲剧便最终上场。
而信息经济学以道德风险(moral hazard)、逆向选择(adverse selection)以及博弈论的囚徒困境等说明在信息不充分条件下,个人理性与集体理性的背离。

自由经济是设定由“小人”推动的,但一个纯粹由“小人”组成的社会却可能是无序的。而且,这个过于纯粹的假设是脱离现实的。向恶而生,结出的花朵是罂粟,源自于邪恶,却也有光荣。管理学中的初期的泰罗等的思想,无疑也是基于“经济人”假设的,但不管怎样,自从管理学的诞生,“君子”便有了自己的影子。即使在那样的早期阶段,站在管理者岗位上的人,便不得不开始考虑一个组织而不只是个人的利益了,人从这个地步便多少有了“公心”。其后,西蒙的决策论派提出的“有限理性”假设,渐渐把经济人还原到现实,使其摆脱纯粹理性的束缚。而行为学派的梅奥及其“霍桑实验”最终确立了“社会人”假设,至此,管理学将人纠正为“君子”的任务便达成了。这里的“君子”或可以指为一句古老的策言:欲先达己,必先达人。

君子、小人其实本身也应如经济学所提倡的“均衡”那样。诚然,这世界若没有黑暗,又怎存得光明。万物之间,均衡为度。或可以批判,或可以改良,但该存在的仍然会存在,存在便有其存在的道理。

只不过,这“君子”出于“小人”,却怕也难是出淤泥而不染吧。到头来,叹一句:君子小人间,真伪依存之。谁真,谁伪;谁恶,谁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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