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本非树
“你放心，在新法实施之前企业肯定会解雇你的……”经济频道《经济半小时》的记者读出这么一句的时候，我不禁愕然，然后哭笑不得，甚至感觉背脊的一丝寒意，心生几许哀切来……
“华为时间”这个特殊时间段的代名词。大抵前一段时间，华为等企业赶在新法实施之前解雇员工的新闻已经扯得沸沸扬扬了。因而，年末劳动合同相续到期的这段时间到新法正式实施的时间就被冠之为“华为时间”了。
企业在跟时间赛跑？从一定角度来说，尤其我们学经济的人来说，企业采取这样的动作来规避法律环境的改变带来的机会成本，是可以理解的：尽管事实上企业已经接近了道德风险。假想，如果其他企业不随之跟风，华为这样的措施或许是能够行得通的。可惜，信息化时代的消息传播像病毒一样，于是，风暴圈形成了。在这种情况，就不是事关几千名员工的事情了。道德风险演变成巨大的道德危机和压力，不仅仅是对于企业，更是考验政府的政策决断：选择，企业还是民生？或者这个答案根本就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
毫无疑问，企业是没有违法的。但是，新法却是可以解释。每个人读《红楼》，都会读出不一样的红楼世界。法条亦然。于是《经济半小时》中记者从广东省里得到了另一种解释：归零无效！忽然之间，那些不惜于多多支付赔偿金匆匆解雇了员工的企业赔了夫人又折兵。
或许，这不是我所关切的。诚如《经济半小时》立刻把镜头转向那些拒写辞职书的职工们：他们无疑成为“华为时间”里不幸者。毕竟那些签写辞职书的，不仅工龄归零无效，而且白白领了一大笔补偿金；而他们以补偿金换取本不必换取的工龄，而且丢了工作……
同《经济半小时》的记者一样，我们疑问：是什么力量让他们有足够的勇气敢于拒签，或者他们真的不为自己的未来担心么？
记者：你们看了新劳动法了么？
员工：看了。
记者：你觉得新法对我们劳动者有什么保护吗？
员工：嗯……有……最后一条！最后一条，上面说，你放心，如果企业把你解雇的话……
记者：嗯……
员工：后面，后面就没有了……
看到员工那样描述劳动法的时候，有些哑然失笑：这哥们，真够幽默的。哪门子法写的这么口语啊。转念一眼，不对啊，新法出台，应该不至于规定在新法执行之前的这段时间的。要不然“华为时间”，也就不可能出来了，奇怪乎……
奇怪。或许，记者也一样迷惘了。果断地向员工要了他们看的法条。那是一篇文章，从网上下载下来打印的。但要命的最后多了几句奇怪的话来，其中最后一句：“你放心，在新法实施之前企业肯定会解雇你的……”
我相信，如果你接到这么一张纸，定会自然而然地明白这是一个网友在最后留下地评论。然可惜我们文化水平并不高地师傅们，把它理解成法条。尤其三个字：你放心。师傅们一定将这三个字理解成国家对于他们地承诺，法律赋予他们地权利了。当然，我们之中任何一人恐怕都不会相信在法律中出现这么三个字：你放心。可是在师傅们地眼里，这三字，可能就是他们拒签辞职书地直接动因……
我们没有资格去嘲笑阶级兄弟们的文化水平。历史的荣耀从来就不是风花雪月的堆砌，而是万千普通的青砖摞成的脊梁。尽管这么一句，在我们的眼里是多么的明显，可对于他们，却视同白纸上其他的黑字一样庄重。他们或许直至今日都在疑问：难道这不是法条么？
剩下些许无奈与伤怀，这一场不经意间的误会。可怜，这打岁月间穿过的误会，究竟断几人锦绣前程，劳几家心酸忧愁。或许，我们愿意给的，却不是他们相信的；他们相信的，却是我们不曾给予的。总在想，如果我们是立法者，如果面对那一些因为这样的误会的员工，我们何言以对？是的，我们没有给予这样的承诺，也不可能掷下这么一句承诺，可是当我们面对，我们还能说什么呢?立法者的本意不是让劳动者放心么……
你放心，这一句简简单单从银幕上略过的一句话儿，却在一些人的心里，划下一道重重的痕……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倾。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左右了别人的命运。有人给了他们一些种子，说春天到来的时候他们就该发芽了，夏天的时候就开花了，秋天就可以收获了。有人告诉他们今年冬天会下一场好雪的，明年会是一个好年景的。所有人在说：明年，放心吧，一切会好的。可是，今年呢。在剩下的时间里，下了一场预兆丰年的大雪。和我们一样站在象牙塔的人，遥望山河，看，江山如此多娇。而阎闾之间，散落的种子，却要冻坏了。